一个星期之前的今天，大约也是这样一个略有些凉意的清晨，我的心口抖动得特别厉害，其实就在头天晚上，我的左眼也一直跳个不停，夜里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昏昏欲睡。
心里一万个不踏实，因为之前一天，也就是上周四，我破天荒没有去看您。自您入院以来，我每天都会去人民医院那个叫807的病床前。那天，我实在是挤不出时间，便在微信上给婶婶留言，婶婶没有回我，她哪有空回我哟，听我妈说，那夜您呼吸困难，生命垂危，她寸步不离地守候在您的床前。
冰儿在微信上问我：“今天晓竹舅舅怎么样？”我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我告诉她，我现在特别想去趟医院，可心里竟然莫名的恐惧。
我到底在怕什么？其实我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的楼下，我第一次没有直奔内科楼肿瘤科，而是在各个楼层茫然穿行。
冰儿说，你赶紧上楼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的，我得赶紧去按电梯，１楼、２楼、６楼、８楼、20楼。
807床前，护工在为您喂牛奶，您的儿子——我的弟弟正紧握您的手。您的脸上已毫无表情，腿却时不时在动，我不清楚这是何等状况，婶婶说，那是您在留恋人世间。
我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您，偶尔还见您的手在挥舞。我叫您大爸，您没有回应，前段时间您虽已叫不出我的名字，可我每次一叫您，您就会微微点头。
大爸，大爸……无论我怎么唤您，您都没有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一直站在您的床前，时针指向10点33分，您的手好像没再动了，婶婶对坐在床前的弟弟说：爸爸已经走了。
走了？？
这就叫阴阳相隔？
这就叫生离死别？
冰儿在微信上不停地留言问询，我心如乱麻，给她发了两个字：“走了”，随后用颤抖的手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我未能为自己的父亲送到终，却为您送了终，我生命中的第二位父亲”。
生命中的第二位父亲，这是我10多年前为您所作文章的标题，那篇文章收录在我的散文集里。前些日子，我每天都会重温一遍，每读一段文字，脑海里都是从前的回忆。
医院的工作人员在为您擦洗身子，换上了之前大姑为您缝制的寿衣，黑红相间的衣服裹着您瘦削的身体。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样的场景。记得８岁那年，我奶奶去世，我因为胆小逃到了外婆家，直到奶奶出殡之后才被父母接回。10年前，家父突然离去，其他人都会打开棺材看一眼他的遗容，可我自始自终都没敢靠近。
您其实就像在熟睡，和前几天一样。您的身子很单薄，其实您几十年来一直都称得上瘦骨嶙峋，尽管您曾经是浦里片区有名的篮球健将，您的三分球几乎是百投百中。
跟随婶婶弟弟一起将您送到殡仪馆，亲友们已陆续赶到，在他们忙里忙外为您布置灵堂的时候，我开始流泪，天空开始下雨。
我突然冲进雨中，一个人漫无目的在马路上奔跑。
苍天在呜咽，我的双眼越来越模糊，脑海里，您的影子却格外清晰。
20多年前，我在您任教的学校求学，您是资深语文教师，虽从没教过我，但我之后能成为省级作协会员，您却是功不可没。
我的花样年代，您认真为我修改作文，在文末还附一句：小芳，我们是叔侄，更是朋友，我们之间有亲情，更有友情”。
我18岁生日，您买了一束紫色的鲜花送我，精致的小卡片上题有一首小诗：“此诗送给我走在桥上的女儿”。
您是学校有名的笔杆子，字写得刚劲有力，您的歌声浑厚有力，您在舞台上的手风琴独奏更是一绝……
他们都是说您是周家不可多得的才子。
您35岁生日，我第一次学织围巾，那也是我至今为止织的唯一一条围巾。我笨手笨脚，织出的围巾破洞百出，您却满心欢喜。您说，小女用爱编织的围巾，会温暖我整个冬季。
您一向寡言少语，但句句都充满诗意，温情无比。
多梦年代，我成长路上的喜怒哀乐全都以日记的方式呈现，而您是那本日记唯一的读者。我参加工作后，您说您不光是我的叔父，还是我的教父。
您一直叫我小芳，待我人到中年，你却开始唤我“幺女”。
农历冬月十四，您的生日。您曾经很骄傲地对您的朋友说，这个日子，幺女从来不会忘记。
两年前的那个夏季，婶婶在我微信上留言：“为教父祷告吧！”随后发我一张图片。我点开一看，犹如五雷轰顶，那是医院为您开据的诊断书，结果为“肺癌”。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默默为您祷告，我以为，上天真有奇迹。
哀乐声响起，雨越来越大，前来悼念的您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是您在紫水、赵家、职教中心任教时的同事和学生，还有您曾经的球友，文友、钓友和牌友……
您的好几个学生一直守在您的灵堂前，他们说从上小学一年级就师从于您，那年，您17岁。
我对冰儿说，我失去的不光是亲人，更是人生的导师和挚友，您这一走，我感觉我的世界一下子空了起来。
我庆幸为您送了终，也不枉您疼我一场。我很遗憾未能为您养老，可您本来就不老呀，您才刚刚退休，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我曾多次遥想过您90岁时的模样。
2019年6月28日，我眼睁睁的看着您的生命停止呼吸。
2019年6月29日，我亲眼目睹您的身体被工作人员推进那个冰冷的屋子里。
2019年6月30日，我与亲人一起将您的骨灰盒送回了生养您的那片土地。
2019年7月５日，我为您写下这篇祭文，从此，您和故乡的浦里河、月尔山一样，必将在我的记忆里永生。
作者周成芳，个性签名：做高雅的文人、儒雅的商人、文雅的女人
作者简介:周成芳，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开州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三里河旅行社负责人。作品散见《中国审计报》《华西都市报》《重庆晚报》《重庆政协报》《重庆日报》《重庆法制报》《老年周报》《作家视野报》《成都晚报》《银川晚报》《安徽日报》《３７度女人》《特别关注》等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不改的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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