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母亲来电话说去外婆家吃晚饭,但稍微有点晚,因为小姨和表弟他们刚上飞机。什么?小姨又要回来?她不是前几天才走吗?表弟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也回来?这不周末嘛,表弟说想外婆了,刚好周末回来看看,小姨陪他一起。母亲说着说着,突然感叹一句:现在这交通真是方便啊!
母亲的话让我一下子陷入沉思。我不由得回想起那些年,小姨一家艰辛而又漫长的探亲路。小姨是何时远嫁福州的?我一直没有印象。从表弟表妹年龄推断,那应该是在1980年左右。听母亲讲,那个年代很贫穷,村里某女嫁到了福州市郊区农村,回娘家探亲时直夸那里条件比老家好,小姨便瞒着外公外婆随她一同前往。
4年后的腊月,小姨带着年幼的表弟第一次回老家过春节。
小姨腊月二十六启程,出发前给外婆家拍了电报。她先从福州坐硬座到江西鹰潭,到站后,买不到下一站的票,她只好带着年幼的表弟蜷缩在火车站候车室过了一夜,次日辗转到了汉口。那几天的火车票已售完,为不让小表弟再受折腾,小姨带着他住进两元一晚的招待所。每天白天去火车站守票,直到大年初一,她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买到一张去达州的火车票。到达州已是次日下午5点,已赶不上回老家开州的汽车。
外婆从接到电报起,每天都掰着手指数着小姨的归期。可直到除夕之夜都不见踪影,这让外婆很是担心,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民间有种说法,正月忌头,腊月忌尾,过年是不能流泪的,可外婆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天天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小姨能平安归来。
大年初三,小姨带着一身倦容出现在外婆面前,外婆抱着她放声大哭。
外婆家的土坯房很狭窄,大舅刚刚成家,小姨回来后只能在我家借宿。我家居住在场镇上,虽说是木板房,但房间相对宽敞。
小姨在家住了一些日子,姨父拍来电报催她回去。两岁大的小表妹需要人照顾,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但外婆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这大老远的,回来一次多折腾。说着说着,她就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小姨不该远嫁他乡。
为能留住小姨,外婆只能天天装病,小姨也不忍离开。外婆私下对母亲说,这几年老家的条件也有好转,吃饱穿暖已不成问题,要不让她重新寻一户人家嫁,这样一家人能随时见面。可小姨已为**母,怎么能随便改嫁呢?
无论小姨怎么解释,外婆就是不让她再走,无奈小姨只得谎称去县城逛逛,抹着眼泪偷偷离开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春节,小姨带着全家人回来探亲。据她讲,那次他们共花了3天时间。先坐火车到汉口,再坐船到万州,最后坐公交车返回。万州回开州的公路坑坑洼洼,险象环生,4个小时的车程,表弟表妹吐得翻江倒海。
那一年,外婆家刚刚扩建了房子,土坯房换成了砖房,而我家的木板房也升级成两楼一底的水泥房。
1996年夏天,小姨第三次回娘家。彼时,福州已开通直达重庆的火车,全程40个小时。虽说已不再倒转火车,但下车后,小姨还得从重庆坐一晚长途卧铺车才能到开州老家。这样算来,回一趟娘家仍然要花两三天时间。小姨在商场上班,年假一共才10天,这来回都要花上五六天。小姨忍不住感叹,这回家的路啥时才不再遥远啊?
2003年,为庆祝外婆八十大寿,小姨第4次回娘家。福州至重庆的火车已经提速,小姨乘空调硬卧只需要20多个小时即可抵达。重庆至开州的高速路已开通了一大半,车程只需要5小时。那一年,小姨回家从之前的3天变成了30个小时。
2006年万(州)开(州)高速公路正式通车,主城至开州高速全线贯通。表弟表妹参加工作了,小姨的日子也清闲了许多,她从最初的十年八年回一趟家变成了三年两年,交通工具已从硬卧变成了飞机。
2013年,小姨正式退休,与开州相邻的万州机场已开通直达福建的航班,这下她回来更方便了。她几乎是每年必回,有时是一个人回来,有时携一大家子一起,每次小舅都会开着豪车去机场迎接。这些年,小舅的酒楼经营得红红火火,大舅一家帮他搞管理,日子越过越亮堂。外婆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目光却越来越有神。
住在外婆家精装修的套房里,在福州银行工作的表弟开玩笑说,这感觉像是住五星级酒店。外婆年纪越来越大,小姨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近一两年,每年回来好几趟。就在上个星期,远在美国的表妹回国探亲,小姨便带她一起回来看外婆。小姨说,现在交通这么便捷,趁外婆还健在,得常回家看看。
嘀铃铃……母亲的电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说表弟刚给她发了微信定位,他们已上了小舅的车,正从万州机场出发,再过20分钟就能到家,让我赶紧去外婆家。
我算了一下时间,他们从福建出发到外婆家,不到3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