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市面上还没有那些个奇奇怪怪馅料的月饼,就只有冰薄月饼。也没有花色各异的外壳,只有一层红色的纸包装,可就是那样艳俗的红纸上面简单的印了冰薄月饼几个抢眼大字的外观,在很多年里,它成了一种昭示。每当商店的柜台里,集市的货案上这种“红”堆积成山的时候,提醒我们中秋节要来了。
中秋节来了,我爸单位会给每个职工发两封冰薄月饼,亲朋好友也会往来相送,于是那段时间,在我们家那个排柜里,被一股子特有的浓郁甜香弥漫着。我们 小孩儿会时不时的背着大人,偷偷打开排柜门,把脑袋伸进一片黑暗里,靠着嗅觉和借着一丝光亮,找着月饼的位子,轻轻撕开外包装薄薄的纸,就着最上面的饼边角揪下一小块儿来顺手塞进嘴里。在那个没事会舀一勺白糖一股脑倒在口里吃的年纪,那个含有橘红和芝麻香气的滋味是更能让我心满意足的。中秋当天我妈会拿出月饼开封,把一个完整的饼切成4分,用盘子装着,让我们自己拿着吃。那些清寒的岁月,那个场面,在我记忆里有着浓不可化的过节的仪式感。每回我妈发现被我们偷吃过的残缺不全的饼时,就会笑着说,屋里不晓得么子时候又进老鼠了。我们几个小孩儿听了也跟着笑,相互间挤眉弄言,心照不宣。
于是很多很多年里,关于中秋的记忆,就是那被油沁透的红纸和吃过月饼之后满手满嘴边的芝麻粒,还有我妈给我们分食月饼时温和的笑脸。那些画面在过去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是橙色的了,像躲进云层后面的月明,不透亮,但永远温润,让人怀念得泪目。
96年我在乡镇上班,中秋节的时候单位给每个职工发了一盒月饼。那时候市面上开始兴起广式月饼。跟冰薄月饼比起来,广式月饼外形小而厚,面上会有图案花纹,看起来很精巧。不过那时馅料还多是豆沙的,外包装也变成了礼品盒的样式。怎么看怎么不是我记忆里中秋节该吃的饼。我兴匆匆的带回家去,因为我哥喜爱吃这样的饼。我哥取出来吃了一个,剩下的舍不得一下吃完,就装好顺手放在柜子里,结果后来被我爸他们拿去送人了。
2005年左右老袁在新城开了一家蛋糕店。中秋节前夕也接了些做月饼的业务。那一年我比较闲,于是就跑去帮忙。老袁先把活好的面分成一小坨一小坨的,然后我就把馅料捏成丸子包在面里,就跟平时包汤圆的手法差不多。老严再把我包好的面坨放进磨具里压成饼状,整齐的摆放在烤箱的托盘里。我们3个人有说有笑的进行着流水线,俨然是一个家庭小作坊。那间不甚明亮的烘焙间,飘浮着奶油的香气。在那个青春迟暮的时间段,我想我们都是盲目的快乐着的。几年后老袁把蛋糕店转让了又开始做地暖生意,每年中秋都会跟客户联谊送月饼,同时也记得跟我联谊送我月饼。记得有一年老袁送来的月饼很好吃,五仁馅料的,是我成年后吃的最好吃的一回。
后来有一次新城的市民广场搞农副食品展销,我没有去赶热闹场。我哥去了,他报喜似的给我打电话说现场有现做的冰薄月饼卖。他给我买了一封。顺带里面的还有一包花生糖。这两样,都是我旧时极爱的,我哥一直都记得。还是那样看起来很廉价的红纸包装,不过在冰薄月饼前面加了盛山两个字。好像在宣示自己的独门正宗一般。那个时候市面上广式月饼已经盛行多年,千奇百怪的馅料和各色争奇斗艳的包装让人眼花缭乱。而冰薄月饼却日渐摆在了夕阳黄昏的回忆里,多年不变的外包装,一切都是熟识的,就像故人面对却不再欣然,吃起来油腥腥,甜腻腻的味道。越发不再适合我日趋清淡的胃口。可我偶尔还是会买上一封,搁在柜子里,想起来就吃一个。有时忘了也会放上好久。放久了的冰薄饼子再咬就感觉干和硬,总想起小的时候中秋过去很久了,爸妈会拿出省下的冰薄月饼,喝着开水给我们当早餐吃。吃着吃着,白水上面就浮了一些油珠子和芝麻粒。我不想喝了就趁我哥或者我妹不注意时倒进他们碗里。也许,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喝我计较而已。
今年,离中秋尚早,朋友在微信圈里早早就开始吆喝卖月饼了。她这几年在jlh上班,一直在业绩和任务中挣扎得不亦乐乎。我要了两盒冰薄月饼。这是jlh式的冰薄月饼。就像旧式女子穿上了改良旗袍,顺眼了许多。棕色的包装加上暗红的小字,独具匠心的设计倒是紧跟时代审美。里面每一个饼子都独立包装,符合现在人的食品卫生意识,我撕开来尝了一口,很松软,有玫瑰和橘红的香,还能咀嚼到冰糖碎儿。去年有一天去接牧牧放学,在五校旁边的jlh门店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冰薄月饼的宣传片。那干净明亮的制作车间,那洋洋洒洒的白面,那些落英缤纷的玫瑰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吃起来也的确美好,甜而不腻,但却不是我记忆里的冰薄月饼的味道了。
原来,过去时光里所有的喜好,终是会远离。在新旧的变幻里我们变得无所适从。
而回忆美好如斯,也仅仅美好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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